沉木

【北念】重逢那天

 

*ooc有 电影 改到没脾气

 

 

陈念出来的时候不是一个好天气。

和考试那几天一样,下着雨,阴阴沉沉。空气潮湿,呼吸间都黏|腻,行人打着伞,骑车的人披着雨衣。

如果从高处俯视这条街道,或许会有不同于灰的颜色。

这样也好,她曾经以为会有那样的情节——例如久违阳光的人会遮挡着自己的眼睛看向有太阳的远方——诸如此类,现在站在雨里想想,竟觉得有些好笑。

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,散落在颈侧。

刘北山打着伞站在那里看她,隔着一条街道。穿着黑色的衣服,打着黑色的伞,倒也不显得肃|穆,只是有些硬朗。他的头发也长了,没像以前一样扎起来束在脑后,只是清爽的短发,挺拔站姿。

她走了过去,穿过人群。

他的身上有点沉香的味道,或许是喷了些香水,可以看得出对方今天穿着上用了心,干净简单。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,她嗅到这香水味,染了体温,属于刘北山的体温,夹杂着氤氲在这潮湿里,乌木沉香沾染着雨气传递过来,把两人笼罩,仿佛和这条街道的其他人隔绝,行程一个透明的密闭空间。

有点似是而非的亲密。好似穿越过被孤|立和束|缚的时光,那些沉重和晦涩全都呼啸而过,只留这浸透的雨的气息。

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胳膊,碰碎了不存在的隔阂。

他的衣服有点冷。

他们沉默无言的走着,共用同一把伞,穿过马路,拐过巷角,一步一步离开这里,离开川流人群,刘北山把她带回了家。

一个新的家。

不再是需要爬几层楼,曾经贴满糟糕纸张的破败小楼,也不是那个要穿过很长的路,坐落在偏僻地方的小屋棚。这里简简单单,不小不大,刘北山拿出自己干净的衬衫让她换,煮了壶热水,说明天再带她去她妈那里。

陈念有些恍惚,喝了杯热水,接过衬衫,在浴室的花洒下抹了把脸,想到这和那天如出一辙。

她灰头土脸的蜷在门口,被刘北山带进门的那天。

她漫无目的的冲洗,水流冲刷着脸,用橘子味的洗发水,泡沫让眼睛酸涩的睁不开,她闭着眼摸索到毛巾——新的,擦了擦脸,找到沐浴露。

黑蓝色的瓶子,中性香,海洋气息。

她接过的衬衫上似乎也沁着这样的味道。也许是错觉。

她冲洗完,潦草擦干水珠,穿上那件对她而言过大的衬衫——它的下摆甚至差点过她膝。这几年她仍旧是清瘦娇小的身形,里面的生活没能太过磋|磨她,或许是因为她还年轻,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。

她走出浴室,刘北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,垂着眼,不知在想什么。

他也换上了家居服,素色的,看起来竟有些柔软,他的睫毛还是那么长,面容线条深刻。她站在后面,情不自禁的伸手触碰他的睫毛。

刘北山抬起头,冲她笑,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。她的手腕真的太细了,而他的手掌又大,圈住之后还多半个指节。他拿起陈念手里的毛巾,揽|住腰,让她坐在腿上,耐心的给她擦干头发。

“你好轻啊。”他说。

“饭不太好吃。”陈念玩着手指,随口回答,对提及的生活浑不在意。

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妙,明明算是不得了的重逢,明明出来后有无数的事情要做,她却什么感觉都不太强烈,就是朦朦胧胧的、模模糊糊的,像是罩了层蒙着水汽的玻璃,不甚清晰。屋子里很暖,便有点困倦,只想窝在对方怀里傻笑。像以往无数次一样,眼睛弯弯的笑。

刘北山没说什么,只是说这几年自己的厨艺大有长进,晚上给她露一手。她笑着应了。

刘北山用吹风机给她吹头发的时候,手指在发间温柔穿梭,轻柔的力道和暖风让她昏昏欲|睡。就是这个时候,陈念看到桌子隔层里的笔记本,她一眼认出那个旧本子,因为上面写着她的一个承诺。

或者说,一张没有写清最后内容的条。

她猛然一个激灵,那种雾里看花的隔绝感霎时消退。

她在里面思考过很多东西,大部分都是关于未来的路,重新考试——这是肯定的,她想。然后去北京。

她的高三紧绷而晦暗,尖锐的是暴|力,沉默的是苦难,只有一点关于未来的烛火支撑着她,于是她便也这么紧咬着牙的扛着,无论有多疼,都沉默的低着头往前冲,直到进去之后,那条绷得紧紧的弦被扯断——她才感受到一点怪诞的轻松。

但这几年里,她很少想到刘北山。

应该说是之后两年她很少想到他。

头两年她对那种骤然放松下来的感觉颇不适应,很有点没着落的感觉,便疯狂的回忆自己的十几年人生,关于学习,关于母亲,关于刘北山。

想他的脸,想他的家,想他说过的话,甚至反复回|味他们仅有的几次碰触。那些记忆被反复描摹,甚至有些脱离现实,带上了构想色彩。那唇是什么颜色,怎样的温度?他的眼睛是什么模样,他真的是长记忆里那个样子吗?

母亲在这几年里定期来看她,那位先生也常来,他们跟她说一些琐碎的事,关于外面,关于自己,好让她抓着现实的锚点,不太脱离。但他们从没提过刘北山,刘北山也从来没有来过。

他像是一个被隐而不宣的秘|密。

后来两年,她便也不再那么想他了。她的生活有了规律,劳动,学习,规划。

但她从没质疑过他什么,她也从不怀疑刘北山对她。正如她一贯对他们眼里细碎的担忧视而不见。

她无法向他们解释,关于她和他之间那种奇特的联系和情感。

此刻满是雾气的玻璃被打碎,她这些天好像从来没这么清醒过——这才发现,无论有多久没有想起,那些记忆还是那么清晰。那些眼泪、撕咬、不甘和亲吻,全都顺着吹风机轻微的嗡鸣,顺着温柔的手指,卷裹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滴,砸进她的心里。

“哭什么。”

被吻|去泪滴的时候,陈念才发现自己哭了。

她扭过身去,一把搂住他的脖子,两人倒在沙发靠背上。她发狠似的把自己的脸埋进他颈|窝,小兽似的胡乱的|蹭。

吹风机落了地,仍坚持不懈的嗡嗡作响,但此刻已经没人关心它。

刘北山觉得被陈念眼泪沁湿的皮肤烧灼的厉害,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胸腔里的那颗红|肉,用烟|头往上按,疼得他一颤,他情不自禁的回搂陈念,力气大的想要把这人嵌进自己全部的生命里。

他突然想起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吻。

那个吻,温柔、凶狠,他撕|咬着那唇,又柔软的舐|去渗出的血珠。她多透亮啊,那些奔跑过来分开他们的人们,从不深究她的眼泪,只有他知道那眼泪里的不甘,只有他们彼此,才知道那嘶哭里的情感。

他打向她的时候,像被人狠揍自己脆弱的、毫无防备的灵魂,那些苦涩的阳光下的扬尘,吸纳着他的痛苦。

他答应陈念的母亲不在这几年里见她,可他想陈念想的都要发疯了,他想那带着眼泪的吻,想她傻笑的神情,想他们删掉的合影,想他们最后的对话。

无数次梦到陈念的脸,那么白净,眼睛像两丸水玉,又黑又清透。那个朦胧的映在布帘上的影子,在橘色灯光中绰约,夹杂着暖意的香,向他侵袭。可每次梦的结尾,他都梦到她红了的眼眶,落下的泪,然后心痛着醒来。

他把那个本子放在身旁,每时每刻。坐在沙发上便拿在手里摩挲,出门时带在身上,睡觉时也要压在枕头下才安稳。他紧抓着它,像抓着陈念的一点痕迹,好像这是拽着他不让他滑下深渊的仅剩一根绳索。

他这几年拼了命离开那泥沼,拼命工作,拼命赚钱,只为了有一天能在阳光下体面的、毫无顾忌的跟随。

他从天明等到日落,从新芽等到冬雪,从陈母的避而不见等到今天的妥协。他把所有用来嘶吼和反抗命运的力气,都用在了等待这件事上,而他也终于等到了。

这狗|一样的命运终于给了他一点甜头,他几乎为此感激涕零。

他含着眼泪,庆幸的体会着陈念真实的温度,体会着小兽一样的撕|咬,体会着她的爆发和泣不成声。那些晦涩时日里狼狈的奔波和挣扎,终于在这一刻迎来它该有的丰硕结果。

陈念脑袋发热,埋在刘北山颈窝又哭又笑了一通之后,终于慢慢平静下来。她羞|恼似的仍埋着脸,不肯抬头看他。

稍稍镇定后,陈念抱着他的腰,觉得真好啊。她又开始傻笑起来,小北身上有淡淡的香,她有和小北一样的气息。

有点凉,有点缱|绻。

像阴灰天气中沉寂的潮湿木头里新冒出来的绿色新芽,迎着薄薄的雨雾,在风里微动。

“我们一起出来了。”她埋在他的怀里,靠着他的胸膛,闷闷的说,还带着鼻音。

“恩。”刘北山摸着她的头发,淡淡回应。他的神态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深情。

“真好啊,小北。”她喟叹道,搂着他腰的胳膊紧了紧,又固执的重复了一遍,像在宣告什么,也好像在陈述什么。“真好,我们一起出来了。”

刘北山不厌其烦的回应,他所有的耐心都给陈念了,此刻便满满都是溢出来的欢喜。

陈念想到什么,终于肯抬起头。跨|坐在他身上,捧住他的脸,凝视他道。“陈念欠小北一次。”

她的眼睛那么漂亮,又黑又清透。

他的笑意克制又温柔,像野兽被驯养,露出干净模样。

刘北山握住她的手指,唇边轻|吻,重复道。“陈念欠小北一次。”

“或许是一次饭,也或许不是。”陈念接着说,笑意狡黠,像只窝在猛兽怀中撒娇的猫。

刘北山抱着她,两人位置翻转,力道轻柔。“究竟是什么,我来决定。”

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裹杂着体温,充斥鼻腔,氤氲着这一方小小空间。克制又凶狠,轻柔又坚决。这绮|丽而炙|热的时刻,窗外雨声都变得暧|昧朦胧。攀着岩石的花朵莹白,温润,却像点燃木柴的火焰。

轻轻摩挲着唇,他怔怔的盯着她,只觉所有艰辛在这刻都不值一提,唯有温暖香气让他长留人间。他心满意足地凝视了片刻。

“陈念,你成年了。”刘北山宣告道,压|了上去。

凶犬终被驯养。

窗外的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,像沉默的守卫者,固守这一方蒸腾热气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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